死亡也许最终无法避免，但最近几十年，延长寿命已成为人们更加迫切的追求，耗费了越来越多的资源、精力，并引发了诸多争论。

目前，全球医疗市场年规模约为5万亿美元，囊括了从医药到诊断，从计算机到软件，从医院运营到实习医师薪水等方方面面。这是一个庞大的雇主，通过公共、私人以及非盈利部门提供了大量经济好处。

这份特别报告是未来一年将发布的4份报告中的第一份，对21世纪初医疗行业面临的一些最重要问题进行了分析，将伴随着更广泛的讨论、采访和在线辩论。

报告考察了医学研究的前沿领域，包括实验室中对疾病认知的突破，以及疾病治疗新药及诊断方法的发展。报告考虑了信息技术和其它精密仪器日渐增长的重要性，同时还考虑到妥善应对人类行为的基本方面以及鼓励个体病人进行预防和遵从医嘱所发挥的核心作用。

同样重要的是，报告指出，对于医疗援助的限度及其最佳提供方式，以及如何在世界不同地区提供医疗资金，人们展开了日益热烈的讨论。现有模式正受到越来越多的严密审查，特别是在经济严重陷入衰退和全球面临长期不确定性的时期。

第一份报告提出了一些关键议题：医疗成本不断上升的趋势和限度；荷兰模式凸显出的不同管理方式——美国对此进行了深入研究；我们对人类基因不断深入了解的潜力和局限；治癌前沿及患者的患病经历。报告还包括一份由一群重要医疗业分析师、研究人员和出资人就医疗未来展开的圆桌讨论。

未来的事宜包括研究人口老龄化和肥胖的日益流行；发展中国家截然不同的挑战和传染病带来的持续负担；以及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提出的改革计划。美国处于医疗革新的前沿，占据了全球一半的医疗支出。

一些专家提出，在人类历史上大多数时期，医生对患者是弊大于利：或者行事乖戾，就像招摇撞骗的江湖郎中在推销专利疗法；或者本意良好，但常常直觉错误，了解不足。在最好的情况下，结果常常是缓解表面症状，或是改善身体自身的康复能力。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它们会导致病情恶化，加速死亡。

几乎可以肯定，20世纪在营养、卫生和整体经济发展方面取得的巨大进步，更多地是改善了人们的健康，而不是直接的医学干涉。下水道和自来水帮助了发达国家抗击霍乱和其它相关传染疾病（解决这些设施的匮乏仍是穷国的重要事项）；能够吃到新鲜水果和蔬菜抵御了坏血病；用肥皂和水洗掉细菌帮助明显延长了预期寿命。

相反，不到100年前，欧洲和北美受人尊敬的医生仍在建议对病人采取放血疗法，以及没有经过严格检验、人们并不完全了解的混合物，至多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

但自二战以来，人们取得了重大技术突破。治疗方面的突破包括抗生素的开发和对癌症患者进行化疗。人们开始用疫苗来预防肺结核、流感、麻疹和腮腺炎等疾病，这些疾病曾经夺去许多孩子的生命。

更为抽象但同样重要的进步包括询证医学的出现，上世纪40年代末用于检验结核病治疗效果等的一系列随机对照实验，开创了这一领域。其结果是，对于哪些东西有效，会出现什么副作用，人们开始用系统严密的统计验证评估，来取代医生的轶闻经验和内在直觉。

自上世纪60年代以来，监管制度变得更为严格，包括要求指出治疗的副作用，对药品安全进行更严格的检测。这在很大程度上源自数千人无意中的牺牲——上世纪50年代，由于母亲服用妊娠镇吐药撒利多胺剂，这些人出现了先天缺陷。令人遗憾的是，大多数人迄今仍未获得足够补偿，但他们的痛苦为后代享受更好的体系铺平了道路。

现代医学带来了巨大的健康好处，同时降低了成本。例如，质子泵抑制剂使胃溃疡患者几乎不必再进行费用更昂贵、风险更高的手术。更近一些时候，由于在艾滋病病毒(HIV)研究方面取得的非凡突破，高度有效的抗逆转录病毒疗法得以在过去20年推出，把不治之症转变成了一种可控制的慢性病。同样重要的是，人们付出了不懈努力，克服巨大的物流和财务挑战，将这些治疗方法推广至发展中国家的大约300万名患者。

在诊断、预防和治疗方面，磁共振成像、计算机辅助断层照相以及其它现代精密仪器的出现，较先辈们使用X射线及其它更简陋设备时有了极大提高。现代医学取得的一些最有趣的技术进步，来自“集中”，即将药物发展与扫描设备日益结合起来，以更精确地了解疾病原理，追踪药物在人体内的效果。

但技术进步也有局限。虽然诊断方法更为可靠、更加强大、更有针对性，但仍然有可能出现错误的阳性和阴性结果。它们还可能扭曲医疗方面需要优先解决的事项，令所获益处与替代方案消耗的资源不成比例。

新千年伊始，绘制人类基因图谱给人们带来了希望之光，但这种希望转化为治疗进展的速度非常缓慢。人们对癌症的了解取得进展，在数十亿美元研究基金的支持下开发了数百种试验药，但早期发现和做手术仍是最有可能活下来的办法。例如，确诊5年后，基因突变相配、并服用了大肆宣传的药物赫赛汀(Herceptin)的晚期乳腺癌女性患者，只有不到四分之一仍然健在，虽然未接受治疗的对照组的比例是八分之一。

此外，最近几十年来，虽然一些疾病得到抑制和控制，但几乎都没有被彻底击败，特别是在世界上较为贫穷的地区。只有天花已经被根除。尽管过去20年在疫苗项目上投入了巨大的人力和财力，但小儿麻痹症仍未被消灭。

疟疾每年仍会导致上百万人死亡。它的不断变异意味着，尽管近期在控制方面取得了进展，但彻底根除的目标似乎仍遥不可及。对抗病毒药物达菲(Tamiflu)的耐药性意味着，病毒广泛流行的威胁仍然相当大，更不用说每年季节性流感带来的患病和死亡的影响。

耐多药结核病(MDR-TB)正在出现。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都出现的病例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也突显出对这种西方长期忽视的传染病缺乏足够的治疗手段。即使是标准疗法也需要6个月的多重用药，因而提出了是否遵守医嘱的严重问题。

尽管一些特立独行的人提出，从理论上说，人类可以永远活下去，而且最近几代人以来，人类的预期寿命无疑得到了大幅提升，但有迹象表明，进一步上升的步伐正在放缓。癌症发病率随着年龄而增长，老年痴呆症以及其它退化病症也是如此。这些疾病在治疗上的突破还很遥远。

同样重要的是，与意大利和加拿大一样，久坐不动的都市上班族不断改变的饮食和运动习惯在印度和中国受到了严重关切。肥胖症已经成为全球性的流行病，糖尿病以及其它多种费用高昂的相关慢性疾病有可能会大量增加。在美国，目前估计有大约三分之一的人口超重。

这提出了预防与治疗、国家责任与个人责任之间界限的问题。有想象力的新解决方案——仍处于萌芽状态且效力非常有限——要求人们改变行为和生活方式。人们需要对自身的命运负起更多责任，同时政府要出台新的措施，无论对烟酒、反式脂肪、盐、糖进行更严格的管制；规范食品标签和广告；有创造力的城市规划和促进体育发展的学校课程；或是通过财务刺激引导人们更健康地生活。

所有这些趋势都引起了争论——关于限制医疗成本的提高，关于如何付费。劳动人口能否忍受不断上升的医疗成本（以及退休人口的负担）？社会是否应该为那些过着“不那么负责任的生活”的人集体买单？

在大多数国家，医疗费用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例远远高于几十年以前。这表明，至少稍许的进一步增长是可以承受的，甚至是良好的“投资”，反映出把健康作为一项财富职能的要求。然而，支出和结果之间没有必然联系。美国无疑激励了全球大多数的医疗创新，为参加医疗保险的人提供了高质量的保障。但一些研究表明，法国、英国或新加坡等其他国家以更少的投入取得了更好的效果，居民整体上更为健康。

在当前经济衰退期间，毫不奇怪政府和医疗保险公司都对实现短期成本节约感兴趣。药物通常会成为目标：最近几个月，英国国家卫生与临床评价机构(NICE)拒绝了一系列昂贵的抗癌新药，这就是明证。

制药业能够基于相对正当的理由提出：鉴于在多数发达国家，药品仅占全部医疗费用的十分之一左右，制药业受到了不成比例的关注。未来，制药业无疑需要证明其药品的价值，而不是为单纯的成本找理由。

但是医疗体系的其它组成部分也需要承担更多责任——特别是护理的提供。管理咨询公司麦肯锡(McKinsey)近期的研究表明，考虑到美国的富裕程度，与其他发达国家相比，美国每年在医疗上的支出较预期高出6500亿美元。

通过全民医保、预防项目、政府参与直接药品价格谈判以及增加公共研究基金，奥巴马提议的改革预示着美国医疗的进一步“社会化”。而通过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HS)的服务招标，英国等其他国家则在寻求更多非国有部门的竞争。在发展中国家，政策制定者正讨论如何与作为医疗保健中坚力量的私人部门合作——同时进行更好的监管。

在今后几年中，随着信息更透明、得到更详细的解释，人们对加强最优方法的比较将会兴趣重燃。建立并使用电子病历将成为这种做法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提供有关健康结果的数据，帮助监管机构、付费者、供应商，尤其是病人。但迄今的进展令人失望。关于如何进一步延长生命，仍有很大的辩论空间。

本文作者是英国《金融时报》制药业记者

译者/君悦